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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《史实与神话》

2000-08-16 来源:中华读书报 贾辉丰 我有话说

维也纳是座美丽的城市。初到时,仍然时时飘风、飘雪。旬日间,就有杂花生树,绿草如茵。老城的露天茶座摆开,人头涌动,一番融融泄泄的气象。走累了,坐下来,喝咖啡,看人。街上的人沉静、平和,甚至有些呆板。遥想当年,奥国也是八国联军的一翼,奥兵进占北京时,当不是这副样子。是时代变了,人性随之改变,还是人性不变,只有时代变了?

如此胡思乱想,只因为手中在看一部书稿,是止庵的《史实与神话——庚子事变百年祭》。偶有机会来奥地利盘桓,不谙德文,既聋且哑。文化的隔膜,更加深了异乡异客的感觉。止庵此书,讲的庚子事变,令我与此处竟发生了一点关系。当然,这是侵略者后人与被侵略者后人的一点关系,倒也不是有趣的事。

有名人说,历史经常重复,第一次是正剧,第二次就成了闹剧。中国历史悠久,但似这样朝野一起乱来的事,除了义和团,恐怕只有文化大革命差可比拟了。奇特的是,义和团这段历史,从一登场,就像一出闹剧。民亦昏昏,官亦昏昏,谁都不肯睁开眼睛看世界。义和团喧呼“拆铁道,拔线杆,紧急毁坏火轮船”,朝廷时至兵临城下,仍不图救国之策,惟在宣战诏书中喋喋“彼仗诈谋,我恃天理,彼凭悍力,我恃人心”。不能欺人,只有自欺了。否则,一个几千年的文明,当不致相信,凭血肉之躯,掐诀念咒,就足以对付立足现代科学的坚船利炮了。

二次大战时法西斯败亡前遇难的德国神学家朋霍费尔在《狱中书简》中说:“愚蠢是一种道德的缺陷。”惟其愚蠢,乃会自以为是,将蠢事推至极端,小至害人害己,大至祸国殃民,晚清的国事糜烂,除了强敌逼迫,国人上至王公卿相,下至贩夫走卒,普遍的昏聩,当是一个重要原因吧。

还有一点,即如鲁迅先生所讲的,民族性中“合群的自大”,而非“个人的自大”。合则群情汹汹,散则畏首畏尾。每个人都掩在众人背后,谁也不去对真实发生的事情负责。惟有的几位还具常识的直臣,却给朝廷拉出去砍头了事。

仅此两端,人的无理性,无担当,就足以将一场关系生死的战事,演成儿戏。

如此说来,是否中国就该挨打?这却不是我的意思。侵略与反侵略,有一个根本的是非曲直。义和团运动的兴起,源于内外交迫的重重原因。华夏自古以来,于民族的存亡绝续,最是认真。爱国主义的一脉,到义和团那里,也还没有死灭。面对外来势力的侵凌暴虐,必有一番拼死抗争。但“灭洋”与反帝,“扶清”与爱国,到底有其区别。等而下之,以愚妄对“诈谋”,以昏蛮对“悍力”,爱国至此,只怕却是爱之适足害之。

止庵此书,即说出了这几重意思。书中多讲了庚子年间,朝野上下的乌烟瘴气之处,或许有人会讥之为“片面”,好在作者的本意,并不是构筑体系。议论风生,也只为道出对百年前民族怠惰的一种悲哀。百年的耻辱,固不会因此消散,至少可以叫人反醒,那能否当作一面旗帜来挥舞。

止庵此一书,设想于1999年,完稿于2000年。1999年走了,2000年来了。眼见人人翘首以待,但来了的是什么,却也没个透彻的说法。说句笑话,至少,跨界的那一刻,“千年虫”先就没来。不过,2000年却是庚子事变一百周年的祭年。星移斗转,百年前的炮火、硝烟、血腥气,依旧拂之不去。但愿此书的出版,让人们因此扎扎实实地有一点“来了”的感觉。

(此文为《史实与神话——庚子事变百年记》一书之序,本报发表时有删节。该书由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0年8月出版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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